第十章 独木难支豪厦倾（下） (1/2)

周历景德二十三年秋，曜日，大安。

吏部尚书段景明勾结商贾案，三司会审，查之为实，然刑论有二。大理寺卿以报圣听，帝怒，昭天下，段氏灭，没张氏家产，张氏男丁均入狱。

庭审后两天，柳宅。

“先生，我们出去玩玩好吧？你已经在屋里呆了多少天了，都快发霉了。”春纤整个人都吊在她家先生的胳膊上，而她家先生现在正半躺在铺了厚厚的绒毛毯上，身上盖着一张薄棉毯子。

梅音初拉开刚刚被春纤蒙在脸上的棉毯，半眯着眼睛瞧了瞧春纤说道“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动。”

“不行先生，你真的越来越懒了，能坐着就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那些人到底从哪一点看出你是个踔绝之能的人才的啊？”春纤对她家先生从来就是劝慰不成就改用嘲讽来激起梅音初的反骨，然而梅音初往往会这样回答她。

“可能他们眼瞎吧？你手拿开点，我再继续睡会儿。”梅音初略翻了身，说道。

“诶，先生。”春纤一计不成又使一计“昨天我收到曲堂主的信了诶，他说他应该不日就到澧都了，还让我监督先生你的……健康生活习惯。”

梅音初猛地起身，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一丝谄媚“春纤，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我这就上街给你买吃的，糖葫芦什么的，我绝不放在火上烤了，你给灵柩说说好话，让他别开那些劳什子苦得肝颤的药好不？”

“呃……我忽然不想和先生你出去了。先生我先走了啊！”春纤最受不了她家先生的这种谄媚讨好，干脆夺门而出。

这是段亦鸿第二次踏上澧都的土地。怀着愉悦的心情，他想回到家，他的怀里，还揣着一株灵芝草，那是他听说母亲最近眼睛不太好，特地往海外山上采的。自八岁离开澧都，已有七年之久，不知父母尚安好？不知爷爷还是不是那般专治？不知家里会不会有人，想念一下，这个所谓不祥之人。

“来喽来喽！今日天一楼开局！快来喽快来喽！”

“天一楼开局？今天竟是天一楼开局？我们还不赶紧去看看？今天会是谁的胜者呢？”

“要说这澧都下围棋的，还得是当年城北街那位大人家里的孙小少爷，当年九岁少年与右相大人那局玲珑残局，至今无人能破，真真是棋之奇观呐！”

“对对！就是他！那小少爷不知所踪后，右相也蛰居山野，现在左相……”

不等说完，有人打断了“勿谈国事，勿谈国事。”

“对对对，看棋看棋。”

“你看那台上少年不过十多岁，简直与当年段家少爷如出一辙的天赋！”

“他已连胜十三局，但这次的对弈者好像也颇有功力！”

台上，一场博弈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论台下如何吵闹，台上这个已经赢了十三场这局却处下风的少年与这位衣衫飘然的青年人皆不理会。

“他在反击！”

有人嘴快，台下的人不禁屏住呼吸。不过一块棋盘而已，却仿佛上面腾飞了着两条蟠龙！

这局死棋走不走得活，就看这一局！

台上，段亦鸿镇定自若，他对面的那个年轻人清风朗月，也是平静得毫无波澜可言，然旁的人早已汗流浃背。

段亦鸿略微思索一下，修长的手指衔了颗白子，在右上角放出“胜负手”，活角后实地领先，这样一来，即使段亦鸿的中央和下边两块棋都很薄，但已经有了逆转的味道。青年人仿佛看见了那条奄奄一息的青龙又一次涅槃重生！这已经是这局棋中第几次起死回生了！这个少年不可小觑！于是青年人对白棋展开了猛烈的攻击。就在这时，段亦鸿稳健做活对形势来说十分有望，但他的第一百八十五手突然发力，却没找准发力点，几乎变成了无用之着，被黑棋割下一子后，黑棋收获很大，形势再次有利。此后青年人发挥了天衣无缝的官子功夫，段亦鸿再没得到逆转的机会，两百零一手之后，段亦鸿中盘认输。

梅音初赢了十三冠的段亦鸿！

无人知晓那两个下棋人的名字，后来有人说，那是自许久以前，看了右相与段小少爷对弈后最精彩的一局。

“先生留步！”

梅音初与春纤听见声音，便停下脚步。只见那段亦鸿风一阵跑过来，行了个大礼恭敬道“先生棋艺精湛，亦鸿佩服，希望先生有空上我府上一聚，再弈几局。”

“你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功夫，我也甚是佩服。贵府何处？我有空一定前来拜访！”春纤很少见自家先生对个外人有如此浓厚的兴趣。

“这条街头里的段府，便是我家。请先生一定上府上来聚。”说完这句话的段亦鸿对梅音初抱了一拳后，匆匆离开。

“先生……先生”春纤唤了许多声，梅音初终于回神。

“这条街头里的段府……”梅音初如铁石的心肠忽然碎了一道口子。

我听从嘉说，这条街头里，是段府，是段景明的家，也是段亦鸿的家。

我还听从嘉说，段景明，族灭。

我意在杀人，杀人之子却非吾愿。

事情总在梅音初的预料中进行，不过几天时间，权倾一时的段家与富可敌国的张家轰然倒塌。澧都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他们争相恐后地在街头巷尾感谢着周帝以及严格督审的宁王、三司长官，甚至京兆尹。但并不太多人注意到这个默默无闻的梅音初，那个身体羸弱，不堪一击的大夫。梅音初也不打算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