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些许时候，那些被带下去治伤的西戎人便又被带了上来，淡淡的血腥味里掺和了些药酒的气息，衣裳虽已经穿好，却还可以看到血迹斑斑。
这些都是侵扰大昭国土多年的西戎人，虽说两国已经议和，但大昭子民对他们仍旧恨的咬牙切齿，如今他们在大昭境内设伏，更是添了大昭男儿心头愤懑，这些官差刑讯的手段便比平时要狠了些。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江玠与纪棠自然不管，便见纪棠起身，慢悠悠的踱着步子到那几个西戎首领前半蹲，嘴角浅淡的笑意弥散开来，教人一见如望春风。
归去三月暮。
纪棠的视线缓缓在眼前的几个西戎首领面前打量了会儿，而后含着笑意开口：“诸位莫怕，你们既然是西戎使团，我们大昭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方才是多有得罪了……”
便是这么轻飘飘的一番话，众人便忍不住在心底里唏嘘了一番，还以为这位纪大人这几年在御史台忙公务，已经不会那审案问案之法了，如今看来他确是不会问案，只是一贯的蛊惑人心罢了。
他们不由地想起从前纪棠在广平府任府尹的时候，坊间对他的传闻，称这位公子是吃多了月光下的温酒，才长了这么一张蛊惑人心的嘴。
除了江玠兀自冷冷地坐着品茶，其余人的目光都略带好奇地打量过来，纪棠却不理，只继续问：“我方才说过了，你们不必害怕，只是我也有一事不明，贵朝不是说好了今日是来朝做贺的么？怎么潜伏在山崖下，莫非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他这般明知故问，倒是让其中几个西戎人愣了愣。
便有一人用一口地道的西戎言语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面色瞧着有些不屑。
姚书山等人皆一怔，自然是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纪棠不语，默默回首去看江玠。
江玠道：“他说，你们这些大昭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谁知道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
众人又一愣，这才想起他们这位宴山王幼时曾随着术苍大师云游四海，通晓双方语言，自然也知道这西戎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纪棠默默点了点头，又回头去看方才说话的那个西戎人，温和的笑意越发肆意，他笑了会儿，才道：“原来，你识得中原话啊。”
此言一出，大堂之上落针可闻。
竟是如此！
他们方才就觉得纪棠实在没有必要与这些西戎人费上这许多口舌，如今才知道纪棠的用意，他与江玠配合，三言两语间就断定了这里面有会说中原话的人。
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方才说话的那个西戎人与身侧几人面面相觑了几眼，脸色黑不可言。
江玠扫了一眼，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点破：“他们也听得懂中原话，兴许还会说。”
得，他们两个一个蛊惑人心，另一个深谙人心，一个把犯人拿捏得死死的，另一个把犯人看的透透的，实在是开创了刑讯审问的新风。
姚书山不由地想起江玠方才说让自己革新刑讯手段的言语，顿觉汗颜。
纪棠会意，温和的笑意却不改，只又转了目光去看其余几个西戎人，笑问：“还是方才的问题，西戎使团来贺，我们自是不胜欢迎，只是不明白你们为何要埋伏在山崖之下，若有什么苦楚，不妨说与我们在知晓，兴许，还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呢。”
领头那人目光微闪，开口说了两句蹩脚的中原话：
“没什么苦楚，只是有些误会，我们没有埋伏，只是在等你们罢了。”
话音未落，一侧江玠的声音便冷冷地传了过来：“假话。”
纪棠不与，说话的那个西戎人一双眼睛却瞪得老大，方才有人称呼江玠为“王爷”，他定然已经猜到此人便是宴山王去，却无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有这般识人之术，自己的话还没说完，他便已经知道真假了。
此人身侧，另一个西戎首领模样的人开了口：“我们首领说的不够详尽，是我们路上遇到了危险，所以想法子对付那歹人的。”
同样是话音未落便被江玠出声打断：“假话。”他淡淡睨了说话那人一眼，末了还不忘补充：“我大昭国泰民安，没有歹人。”
……
一时间众人便没了言语，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在纪棠与江玠面前蒙混过关。
江玠见他们不说话，便又低头自顾自地为自己续上茶水细品，还不忘与姚书山闲谈：“姚大人，这刑部的茶叶也不大新鲜，圣上那里新得了些江南的贡茶，回头你去讨要些，本王也好沾光尝一尝。”
姚书山：“是是是……”
几个西戎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江玠心里想的是什么，纪棠却又笑意款款，命刑部的官差搬了几把椅子过来，几个西戎人如坐针毡。
本以为落在大昭人手里定会生不如死，如今有椅子坐，还有茶喝？
一时间刑部大堂众人便可以分作几组，江玠与姚书山品评茶叶，纪棠与西戎人谈笑风生，陈酌一人拖着下巴打瞌睡，只有徐景与郭敬水还算正常，只不声不响地看戏。
这般气氛，比之方才又诡异了不少。
纪棠又温声细语地同那些西戎人聊了几句，这便撬开了其人牙关，其中一人没兜住话，说了一句：“我们也都是奉命行事。”
众人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了过去，却怕惊了这些西戎人，故而都不动声色，只有纪棠一双山没微微一挑，笑问：“哦？不知奉的是谁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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