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梁家的来人 (1/2)

天镇本质是个榷场，各色人等皆为利来。天镇人见过的世面要比别的地方的人要多一些，胆气也比别的地方的人要壮一些。外地来的人，在这里吃喝玩乐都没有关系，你做多大的买卖也都可以，但是你不能在天镇耀武扬威，否则一个天镇的粪工都会看你不顺眼。我在天镇可以掏粪，可以打杂，可以乞讨，因为我就是天镇人，但是你一个外地来的，你就是有俩臭钱也别在我面显摆，老子祖上说不定比你有钱的多。天镇本身有千把人口，再加上每日往来的客商，这个长城边上的小镇子每天也有小两千人在这里过活。相比于中原地区的小镇，天镇明显是一个高消费的地方。古人曾言，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处于大运河的边上，由于水道的便利，使其几百年来成了有钱人的乐园。天镇尽管不在中原富余地区，但是也处在出入长城的要道上。你要去塞外，这就是出了长城的第一站，你要是入关，那这就是你进入中原前的最后一站。类似于这样的镇子有很多，类似于偏关、左云、右玉、大同、张家口、赤城、居庸关、古北口外都有这样的镇子。这些地方人们的习俗与农耕地区还是有着很大差别的。生产生活方式不同，人的思维方式也就不同，因而他们也处于农业社会的边缘，又没进入商业社会，一场战乱就可以将整个镇子彻底摧毁，一个国家政策的调整，就能让整个镇子没落。别说这样的小镇，就是扬州、张家口这样的大地方，也在铁路诞生之后迅速没落了。当然，天镇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些，他们的意识里，他们的生活是一成不变的，两百年前如此，今天依然如此。在他们的理念中，活着，挣钱，活着，繁衍，人生就是这点事。在天镇活着还是相对容易的，只要你有手有脚，混口饭吃还是问题不大的。你不认识字，没关系，天镇的大部分职业都不需要你认识字。但是你要是认识字的话，那你的作用可就大了。你可以做高等一点的事情，你可以不风吹雨淋地奔命，可以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就像尤氏家族的人，从小就必须读书，因而他们家族所有人都认识字。史氏家族是最凶狠的家族，自从史韬开始，也都识字了，这使得史氏家族的战斗力大增。在百十年前，尤氏家族对于史氏家族还是有绝对优势的，但是自从尤甫与史韬都在武先生家接受教育之后，史氏家族的势力明显就膨胀了很多。

最先感受到镇子不安全的当然还是老梁。到老梁家投递帖子的山头小喽啰络绎不绝。从前老梁因为与各山头的老大都有交往，并且是几辈子的交情，所以各个山头的小喽啰也都十分恭敬老梁。但是此时情况不同了，小喽啰们是被大王遣来催债的，于是态度自然也就跟以前不一样了。老梁对于这点很不习惯。以前这些小喽啰在自己面前都点头哈腰的，走到他面前给他斟点酒都毕恭毕敬的，现在竟然大大咧咧坐在上座上，跟老梁说话更是直奔主题。老梁想怒斥这些小喽啰们无礼，但是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想再由此横生枝蔓，平添祸端。正可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老梁毕竟也是世代走江湖的人，这些人的本性他是一清二楚的。眼前这个小喽啰，是杨山老大崔凤海的下属，在山上排行第六，人称六哥。以前老梁每次上杨山送款，崔凤海都会大摆宴席宴请老梁。因为是几辈子的交情，崔凤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或者更远的爷爷，就与老梁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或者更远的爷爷相熟，所以老梁与崔老大就跟亲兄弟一样不分彼此，每次都必须大喝一顿。在喝酒的时候六哥也会悄悄溜到老梁跟前敬酒，然后嘱托老梁多跟崔老大为自己美言几句。老梁不大喜欢这个看着有点阴的小喽啰，感觉他跟天镇的史家的人有点像，只是因为有点像，老梁就对六哥产生厌恶感，也就不会为他美言。有一次，六哥专门将老梁送到山下，掏出一摞银票送给老梁，让老梁帮着他在崔凤海面前某一个可以出山催债的职位。老梁知道，这样的职位有很多隐性的红利。喽啰们不敢私扣一分一厘老大的账款，但是还会有一些额外的收入，最主要的是，能出山转转。其实土匪们在山上的日子是很无聊的，每天就是喝酒赌博。按着规矩山上是不准收留女人的，否则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土匪们都是雄性基因较为突出的人，能憋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老大们约束手下，除了祖传行规之外就是因地制宜地制定奖惩机制，机制中最有效的部分就是奖励逛窑子。能下山逛窑子，不仅是你能力突出，是老大器重你，还是自我排解的重要通道。而在山上，有权力经常下山催债的人，必定职位比较高，非常受信任，其实也就是老二老三有这个权力。老大自己随时下山不受约束，老二老三是心腹，重要的事情都由他们来做。排在后面兄弟，只能负责管理山上事务，比如解决个纠纷，安排个床位，也就这些事，权力也不大。因而六哥想打破这个规矩，参与出山催债的工作，这既是自我实现的要求，也是进取的渠道，还能捎带挣点外快逛逛青楼。但是六哥知道这事实现起来有难度，因为按着规矩，他与老大之间还有四位哥哥，他们不仅比自己上山早，还比自己业绩好，属于最早跟着老大干事的人。尤其二哥三哥，不仅能力强为人仗义，而且祖上就跟崔老大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们相熟，属于世交。这个关系铁到无法拆开了。六哥想要超越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