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1/2)

白季稹思来想去，愣是没想明白林时音是如何知晓他卖油绳的事。他连布都没掀，她就知道他是卖油绳而不是卖白馍，可见她一早便知道他的行踪。

只是一早知道究竟有多早，他是真的迷糊了。他开始细细回想上一世的记忆中林时音留给他的印象。只记得她第一次主动跟他搭话，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傍晚。天气闷热，连同拂过耳畔的晚风都像是刚过了一遍蒸炉似的，让人燥热难耐。

小姑娘期期艾艾站在他面前，绞着衣服下摆，头也不敢抬，磕磕巴巴地问他：“白季稹，听说你要去县城上高中了是么？”

声音软软糯糯，一瞬间便让他想起了书上写的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与这北地市井乡村本该有的豪放粗犷大为不同。

他心里有一瞬间的恍惚，然而更多的是犯疑，觉得这跟她一个连小学都没上完的姑娘家有什么关系，但毕竟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不然人家会说他白季稹做人忘本。

他低头去瞧小姑娘乌黑秀发中的一个小巧可爱的发旋，语气听不出有多熟络，却也不会刻意冷漠，不咸不淡地道：“是，已经收到了县立高中录取的消息了，开学就去报到。”

小姑娘不知怎么的，听到他的回答好像僵了僵，再开口时似乎含了些微鼻音：“那你以后要一星期才能回来一次了吗？”

“看情况，有时候周六日补课，具体回来的时间就不定了。怎么了？”

他不知怎么的，本可以就此结束话题，却在末尾又加了句问话，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她跟前等她回答。

小姑娘的头却始终没有抬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默默地补了句：“听说考高中可难了，咱们村里都没出几个呢，白季稹，你可真厉害。”

白季稹心想，这是什么回答，文不对题。

但他没有跟她计较这个，毕竟她没上过几年学，跟她谈文不对题未免太难为她。

他只是继续盯着眼皮子底下那颗从站过来开始，就没抬起过的小头颅，语气冷淡地嗯了声，问：“还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绞衣摆的手都捏红了，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地道：“没……没了。”

“嗯。”他挎着布包绕过她走了。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来，恶意地开口笑话她：“你怎么一直低着头说话，地上有粮票还是有钱呐？女孩子，还是要挺起胸脯昂首挺胸才好看，我们学校里的女孩子可不像你这样。”

林时音一听他说这话就慌了，忙不迭地抬头看他，也是这时候，白季稹才发现她眼圈红了一片。

他忽然心里一动，张口正要询问她，她却忽然扭头跑掉了。青禾一样的身段跑起来也是娇娇俏俏，像是迎风摇摆的一株美人草，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树木丛生的小道上。

白季稹只当遇上了个奇怪的姑娘，也没特别当回事。后来也是随着年岁渐长，陆续听到村里人对小姑娘的议论，这才有了更深的了解。

原来她叫时音，是村里出了名的林剥皮林德海家的姑娘。没想到，林德海一个恨不得钻到钱眼里的人，竟然会给自家姑娘取这么一个书卷气的名字。有点出人意料又有点滑稽，总觉得林德海不像是会在姑娘名字上着重留意的人。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时音这个名字，还真不是林德海给取的，是村里的前任民教老师给起的。说是姑娘家，取些狗蛋之类的名字，实在是不入流，林德海这才同意给林时音改名。原先她叫林照照，太阳照射大地的照。说是林德海这是期望自家农田年年丰收，把愿望寄托在了林时音的名字上呢。

林照照，白季稹在心里暗暗发笑，真当自家女儿是阿波罗转世呢，还阳光普照大地？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听到些关于林时音的传闻，说是她过完年就要满18了，她爸林德海在到处给他张罗婚事呢。

婚事？白季稹愈发觉得神奇好笑，才18呢就忙着寻婚事了？他想起他们班的女同学，同是18岁，都还在努力跟功课较劲，准备来年考一个好大学哩！

可林时音，竟然就要嫁人了？

他又想起她上次鼓起勇气拦住他同他讲话，不知不觉竟然也两年了，可他却仍旧记忆犹新。

他清楚的记得她低头说话的声音，甜甜糯糯，让人想起县城商店货架上的绵软蛋糕。他也记得他笑话她时，她猛然抬起头时红眼睛的场景。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女孩子是说几句话就能掉泪的生物。他又想起她扭头跑掉时青禾一样的身姿，那样决绝用力的奔跑，仿佛他真的伤透了她的心，可他明明……也没做什么啊……

他一直未曾察觉到自己对她的伤害，直到得知她因为自己而命陨，才知道自己对她的伤害有多大，又有多深。

他想到这里，忽然坐不住了，拿过炕头的外衣往身上一披，等不及扣好就往门外冲。

他一路疾行，径直来到了林家院门外。晚上七八点钟，林家院子里还亮着光，看来还没有正式休息。

白季稹在院门口来回转悠，牙一咬，翻墙进了院。

翻墙的时候利落干脆，真的落地了才后知后觉自己的鲁莽。得亏院子里没有人，要是林德海就坐在院子里乘凉，他这一落地就得被用笤帚打出去。

白季稹放轻了脚步声，猫着腰顺着墙根在暗夜里摸索。路过一间房正好听到林家二老在商量事。白季稹本不愿多听，抬脚正要走就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