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没人性的不止畜生 (1/1)

因她说得极缓，尾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拖了老长，一直蜿蜒到三人耳中。一时间，三人齐齐变了脸色。

景娆笑着扫过堂下三人，表情仍旧淡淡，扶了老爷子不紧不慢地下完阶梯，绕过三人往饭厅而去，只在半途轻飘飘留下一句：“畜生没人性？我看没人性的不止畜生呐……”

福嫂洪亮的嗓音适时从饭厅方向传来：“老爷，孙小姐，开饭啦！”

他顿时一惊，心下懊恼，竟忘了娆娆。只见景娆慢慢起身，拍了拍手，ares便规规矩矩立在她身后，伸了条鲜红的舌头抖动着。

“原来你也饿了，走，吃饭去！”

景言诺看着妻子和女儿委屈的模样，心下一软，正想说什么，却被ares突如其来的叫声给掐断。

多么相似的场景啊！那是她这一辈子也难以摆脱的噩梦！今日重现，她甚至可以预感，噩梦终究会变为现实，并且一直延续，无休无止。

记忆中，他从来不曾像这样将她抱在怀中，笑得像拥有了全世界。她问过母亲，母亲说得斩钉截铁：“你记住，你也是景家的孩子！我们终有一天会回去的……一定会回去的……”

记忆中的父亲永远穿着得体的西装，神色严峻，即使对着母亲也是不苟言笑。

直到父亲亲昵地将她捧在怀里，一口一个“娆娆宝贝”的时候，她第一次体会到一种类似于羡慕却带着魔气的情绪——嫉妒！即使看到了如此美丽的屋子、那般精致的玩具她也只是羡慕罢了，或许还要比羡慕多一点，因为她还幻想着拥有。但是，当她看到被父亲抱在怀中千般呵护、万般疼爱的女孩儿用一种炫耀、示威甚至于威胁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时，她第一次尝到了“恨”的滋味。

那个女孩静静地站在那里，仿若一个冷漠的看客，她看着你的窘，瞧着你的迫，只字不提，却在你以为即将完美收场的时候，只需一个眼神便将你打入地狱，永不超生。可她却乐此不疲……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带着洞悉一切的精明和似笑非笑的鄙夷，明明闪动着潋滟的灵气和古怪精灵的顽皮却直直叫她想到了万丈深海的平静——里面该酝酿着如何的波涛汹涌？！她突然觉得自己心虚的掩饰根本就是一场笑话，其实那个人什么都看在眼里！

等做好了一切，她笑着抬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可是她看到了什么？

自卑到怯懦，但那时的她也不过6岁孩童，未知苦果却先尝苦味。那样的美丽和天生的傲然都让她不敢直视，只想把自己藏起来，放佛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正常呼吸，才能护住那点摇摇欲坠的自尊心和羞耻感。

她从来没有看见过那样美丽的房间，就像……就像童话里公主的香闺，水晶大床，粉色窗帘，卡通玩偶。衣柜里挂着不同款式的公主裙，但都是洁白的颜色，跟面前那个明显高她一头的女孩的肤色极为相近——白得诡异无瑕。她不着痕迹地拉下挽起的袖子，慌乱遮挡住自己干瘦枯黄的手臂。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似乎是本能的不想在那个粉雕玉砌的娃娃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窘迫。

依稀间，她好像重新回到了16年前那间美丽得仿若人间仙境的粉蓝色小屋。那时，她6岁。

可笑自己为什么要开口？只是为父亲从进门那一刻起便不曾停留于自己身上的目光罢了。

景妍躲在莫君兰身后，一阵酸楚袭上鼻尖，望向景娆的眼神里强烈的不甘和愤恨交织，隐约带出一丝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畏惧。家教？景家从来就没承认过她这个孙女，何谈家教？这就是差距！景娆可以自由随心，她却只能循规蹈矩。那个人可以没有家教，而自己却必须要有！

莫君兰一愣，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依稀可见红了的眼眶。

他连忙开口，语气中带着作为父亲的威严，凛然得不可侵犯：“小妍！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就是你该有的家教吗？”之后看了眼将景妍护在身后的莫君兰，神色间颇有责怪的意味。

他抬头，有些小心翼翼地望向高处的父亲，果然看到老爷子瞬间阴沉的脸色，坏了……

景言诺哪里看到女儿含怨的眼神，只觉得景妍的话太莽撞，也欠缺教养，什么“畜生没有人性”，这狗是跟了景家八年的老朋友，虽然平日里凶悍了些，但好歹是忠心耿耿。再者说，老爷子的“没人性”？这不是存心落老爷子面子吗？

景妍吓得脸色发青，连忙躲到莫君兰身后，一双美目含泪，带着点幽怨望向景言诺。